起底线下中介：一个比现金贷还暴利的市场

“现在的中介你不给他返佣他就不跟你合作，”接触了许多线下贷款渠道商，陈冉颇为无奈地嘲讽道，“现在有客户的就是爷。”

陈冉来自一家持牌消金公司，在行业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他，见证了线下端消金业务的兴起，也见证了一众线下贷款中介——渠道商们的迅速崛起和厮杀，是一只名副其实的“老鸟”。

最近陈冉却有些烦恼，一是线下渠道商收费越来越贵，二是他发现难以阻止渠道商向金融机构输送多头借贷客户。

“你去随便找一家渠道商，即便你只有贷款10万的负债能力，你让他给你申请7、80万，甚至100万，他们也有办法给你做。”

陈冉发现，线下渠道商越来越难控制了。

“我们还没想好怎么走线下的渠道商，也没想好怎么去监督他们，可不走中介又怎么活呢？”陈冉非常担心渠道商风险，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好的办法来应对混乱的中介市场。

清流Club调查后发现，线下中介江湖的“精彩”，可能远远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。

阻止不了的“组合套餐”，阻止不了的多头借贷

近日，清流Club以申请贷款买房为由进行咨询，表明自己大学毕业两年，在二线城市工作，名下只有一套两年前以80万左右的价格购买的按揭房，已向银行申请的房贷金额约为50万。

“中银新易贷20万，平安新一代15万，湖北消金20万，如果还不够，那就再向中邮申请几万。”渠道商中联信金融的王青在听完清流Club需要申请约50万信用贷款的要求之后，给出了一套最佳“组合套餐”方案。

清流Club以同样的条件，在另一家被业内人士评为全国排名前三的渠道商——摩尔龙（原易贷网金融）处，也获得了类似的组合方案推荐。

摩尔龙前员工肖智霖表示，上述“组合套餐”方案并非某一家渠道商独有，也不是某个地区独有，而是全国线下渠道商为满足客户贷款需求时最常用的一种手段。

对于渠道商来说，他们往往接入了数家贷款产品，对每一家消金机构的准入、风控、授信的基本规则非常熟悉，可以利用各个产品的差异性实现“组合套餐”申请。

“先做不上征信的，比如友金所这类，再做上征信的，比如中银新易贷和平安新一贷；上征信的产品中，我们又按照不同平台上传征信的时间差，用不同顺序去申请，保证在每一家申请的时候不会冲突。”肖智霖介绍。

另外，还需要考虑不同平台的授信规则。“中银现在要求一个月内不能有征信查询记录，所以中银的贷款一定要先做，接着做平安新一贷和湖北消费金融的。”王青表示，“上午9点准备好资料，一天就能一次性把几家平台全部办完。”

在发觉渠道商有意撮合多头借贷的现象之后，陈冉内心的隐忧日益增长。他认为，渠道商其实是线下一头多贷的根源。线下的消费贷款额度往往高达数十万，由专业中介“有意为之”的多头借贷几乎难以规避。

如果失去对渠道商的控制，消金行业线下业务的多头借贷问题一旦爆发，后果将比线上的小额现金贷共债情况更可怕。

“我们也没有办法，只能假设他没有多头借贷。”陈冉说，现在筛查多头借贷，主要靠爬虫技术等，可效果不够理想。

“某些线上很有名的第三方数据共享平台的数据已被污染，很多开展线下业务的企业都不敢用，人行征信记录的显示又有一定时间差，或许将来等信联落地之后，多头共债的情况才会好一点。”

无序竞争催生暴利，中介轻轻松松年薪百万

在走访线下渠道商的过程中，清流Club还发现，几乎所有线下渠道商的客户经理都只关心两个问题：“要多少”和“多久要”，根据客户贷款金额和申请缓急，为客户安排相应的贷款产品和手续费用。

虽然在50万房贷的基础上再贷50万元，已经远远超出了清流Club假设条件下的偿还能力，但并没有任何渠道商对清流Club的偿还能力以及清流Club伪装的个人身份表示怀疑，同样，对于贷款将用来支付下一套房首付的用途，整个咨询过程中也无任何人提出异议。

利益，才是渠道商关注的焦点。

目前，平安银行、中银消金、中邮消金、湖北消金、兴业消金、锦程消金、北银消金等多个持牌金融机构都在开展线下大额消费贷款业务，线下的竞争异常激烈，渠道商在水涨船高的大势中获利颇丰。

陈冉透露，渠道商会向消金机构收取返点，“比如中银给渠道商2个点，湖北消金给3个点，锦程给3.5，他们按照返点高低顺序推客户。”

“凭什么我出钱担风险，你拿那么高的工资？”另陈冉郁闷的是，这种竞争机制下，渠道商也跟他狮子大开口。

“在2014-2015年的时候，摩尔龙随便一个营销中心的总监，年薪都是200万以上。”肖智霖还了解到，当年摩尔龙发展最迅猛的时候，他们的一位后台中心总监最高拿到过800万的年薪。

在Payday Loan承包了消金行业的“暴利”之名后，线下渠道商的巨大利润空间，大概被很多从业者忽略了。

摩尔龙的一位客户经理透露，目前其平台的信用贷款最低手续费是3%，抵押贷款稍低，可以做到2.8%。

“这里面是有套路的，”肖智霖解释，如果手续费低，那很多客户经理就会对真实的贷款利率进行上浮，实际上在摩尔龙办理信用贷款的手续费至少在4%以上，一般算下来都在7%-8%。

王青随后补充道，还有一种套路，是当贷款申请到一半，客户经理告诉客户资料有问题，拿着贷款资料要求加价。

不过，客户经理利用各种“套路”给客户加价的现象，还有渠道商内部刺激的原因。

肖智霖表示，摩尔龙在接到客户咨询电话之后，会将其简单分类，按照对应的价格卖给客户经理，客户经理接个一类客户，将付出好几百的成本，因此都会把价格往高了谈。

“人人都跟洗脑了似的想往上爬，因为上面就轻松了，工资也高，根本不考虑客户贷款用来干啥，能不能还，只想办下来把钱收了。”

肖智霖也在多个贷款中介机构做了好几年，他很清楚客户经理在对接金融机构和客户的过程中，能找到太多机会“吃回扣”，“离钱太近、太浮躁了。”

20万保证金算什么？

在正式申请阶段，为了提高用户通过率，王青表示可以对用户工作情况等相关资质进行包装，并单独收费。

“贷后如果消金公司偶尔抽查客户的贷款用途，到时候再补发票都来得及，其实有的发几张照片就行了，客户不方便的时候，我们还可以帮忙P图。”肖智霖说，摩尔龙从贷前到贷后的包装服务也是一条龙的。

某些消金机构为了控制线下渠道商进件的风险，会要求渠道商缴纳一定的保证金，肖智霖透露，摩尔龙一般会向消金机构缴纳10-20万的保证金。

如果当月出现逾期，则会扣保证金和返点。当某个渠道商进件的坏账水平达到一定程度时，消金机构将暂停与之合作，要求其进行催收，催回率达标后，再继续合作。

“20万算什么？”陈冉笑着说，这20万对于渠道商的盈利来说，根本是九牛一毛。

对此，肖智霖也表示赞同，“不算抵押贷款，摩尔龙每个月就要放好几个亿的贷款。”像摩尔龙这样从四川做到全国的渠道商，体量庞大，与消金公司议价时也越来越强势。

因此，风险难控、价格高昂还非常强势的渠道商，让陈冉发出了文章开头无奈的嘲讽。

“其实还是有一些正规的中介，赚取合理的利润，甚至不愿意要金融机构的返点。”陈冉强调，他绝不否认中介的价值，但希望所有的中介都能够回归本源，起到降低买方成本的作用，而不是给客户增加成本、给金融机构带来风险。

但在利益刺激和无监管的环境下，线下中介的许多行为已经偏离了中介角色的初衷——帮助客户做贷款信息整理、帮助消金机构获得目标客户、为贷款业务省掉冗长繁杂的手续和过程。

“那是一个鱼龙混杂，门槛极低的灰色地带。”一位业内人士这样这样描述线下中介江湖，他感慨道，对有些不遵守行业秩序的人来说，“在生存面前，其他都不值一提。”

“现在的问题是线下贷款中介行业怎么合规。”陈冉盼望，在肯定中介存在价值的基础上，有相关部门能尽快就中介的收费问题、促成多头借贷等多个方面及时进行规范整治，肃清行业乱象。

（应部分受访者要求，文中人名为化名，松子 | 来源：清流Club）